鉴于在天涯有被熟人看见对号入座的风险,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,注册了一个马甲。
晚上临睡前,接到朋友圈里一个大哥的电话,说大家好久不见面了,周末打算聚餐,问我有没有空?我说好啊,约定了时间地点后正要说再见,大哥突然说了句:“你知道吗?小J前两天离婚了。”
“开什么玩笑?”太具冲击性地消息使我的大脑在瞬间失去了一切反应,下意识地说。
“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吧?”他叫起屈来,“你也知道小J和我老婆关系好,是她自己跟我老婆说的,手续都办完了。她现在从那个男人家里搬出来了,想托我帮她租间便宜点的房子。”大哥夫妻俩算得上是朋友圈里的核心,属于那种有点“路子”的人物。朋友们有了难题求助于他们,多半都能帮上点忙。
“怎么样?你那两室一厅还空着吧?要不要我跟她说,索性搬到你那里住算了…”我知道这位大哥对小J一向有点不以为然,所以此刻电话里传来的暧昧不明的笑声,虽不能斥之为“幸灾乐祸”,却也相去不远了。
我不知道最后大哥又说了些什么,什么时候挂的电话,当我惊觉自己仍举着听筒木然而坐的时候,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。
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,最后干脆爬起来看欧州杯。斗牛士在场上挑逗着沙皇,我在电视前却心不在焉,前两个进球根本没注意到。我满脑子都在想:“周末聚会,她会来吗?如果来了,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呢?”
小J是我的前女友。确切地说,是背叛了爱情,无情地甩了我的前女友,但我从来没恨过她。
这是一个从头到尾都老套而无趣的故事。
故事的开头老套而了无新意:在上海读书的外地穷小子,硕士毕业后找到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,在温饱绰绰有余、中产遥遥无期的情况下,试图充实自己的业余生活。由于对某作家的崇拜,我加入了一个协会性质的FANS圈。不同于娱乐明星的FANS,这个作家的崇拜者以成年人为主,协会中单身男女很少,我和小J是为数不多的单身者中,年龄最小的两个。小J的父母是上海支内的职工,她一个人回上海读高中和大学,毕业后在一家杂志社当编辑。相同的爱好、相似的孤寂、相当的年貌,再加上每次聚会时,朋友们半真半假的调侃,我和小J很快成了恋人。
故事的过程老套而不乏温馨,我们象每个热恋中的男女一样:每天数次电话、MSN上的聊天、看电影、逛街,每逢周末,就千方百计从繁忙工作中脱身,到郊外远足。小J是个自尊独立的女孩,她对我这个男友从来没有任何物质上的要求。我们的收入足够在上海生活,但面对外环以内平均万元以上的房价,我并不敢奢望能在自己的房子里迎娶我的爱人。好在小J并不在乎,她只是憧憬着,将来我们能攒钱买个小户型,好让我们的孩子有自己的家。为了达成这个目标,在开源暂时无望的情况下,我们必须从现在开始节约每一分钱。我戒了烟酒,不再买汽车杂志,而小J也几乎不买化妆品,只在换季时买打折的衣服鞋子。虽然生活如此清苦,但爱情却越发炽热。我会到花鸟市场去买批发价的玫瑰,修剪后自己包装,送到她的办公室;她捡起荒废多年的编织手艺,爱心围巾和手套使我在上海阴冷的冬天里依然精神百倍。当我用一个星期不眠不休换来的加班费,买下那套某次逛街时她流连许久的化妆品,装作不经意地递到她面前,她扑到我怀里,又抬起头来噙着眼泪微笑着望着我时,我觉得她简直像天使一样美丽,那个时候我相信,野百合也会有春天。
故事的最后老套而又残酷冰冷。小J的父母退休后在江西的一个小城生活,退休金虽然微薄但也足够安稳度日。小J每个月汇去的贴补家用,他们在年底会一次性退回来,说:“我们的钱足够花销了。大城市消费高,你们结婚买房爸妈帮不上忙,这钱你们自己留着吧。”然而正当我和小J论及婚嫁的时候,她母亲却得了重病。一方面因为上海医疗条件好,另一方面虑及或许时日无多想叶落归根,小J的父母到上海来投奔女儿。于是小J从与同事合租的小屋搬了出去,在远离市区的近郊另租了一间大点的房子,与父母挤在一起,开始了在各大医院之间无休止的奔波。她的全部时间、精力、存款都耗费在了照顾父母和求医问药之中,而作为男友的我,没能力让她的母亲住进好的医院,没能力解决她母亲的医保不在上海而由此产生的昂贵的医疗费,面对在巨额医疗费用的压力和对母亲身体的担忧中,一天比一天憔悴的她,我甚至没能力让她再笑一笑,除了开始节省我的午饭,默默拿出全部的积蓄外,我什么也帮不了她。
洞悉了小J的艰难处境后,她工作单位的一位领导开始以自己的方式“帮助”小J,她不断劝说小J去参加一些相亲,对象多半是一些学历相对较低的“小老板”,显然,青春靚丽、有正当而高尚职业的小J对他们而言,具备了足够的吸引力,而这份吸引力可以使他们慷慨地付出某种代价:比如通过“路子”安排小J母亲接受最好的治疗,承担全部的医疗费用等等…
没有分手,没有告别,属于我和小J的那份小小幸福就这样烟消云散。不需要撕心裂肺,不需要痛哭流涕,我们都知道,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在这个社会中发生,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无能为力改变社会的我们,再怎么控诉命运的不公,也无济于事。除非我们能抛开责任与亲情,否则执手相看泪眼,除了徒增彼此伤痛之外,一丝一毫变更不了最后的结局。倒不如相忘于江湖,或许还能在心底埋藏下一丝希冀,希望对方能找到一份幸福,即使这幸福不再属于我们两个人。这大概就是我和小J最后的默契吧!
在小J的母亲住进医院,而她把属于我的积蓄打到我的帐上的第二天,我主动承接了一项极其艰苦的工作,出差了三个月。回上海的时候,朋友们告诉我,小J结婚了。她没给我送上喜糖,或许这也是一种慈悲吧。
以后的事情都是在朋友聚会时陆陆续续听来的:她辞去了工作,专心照顾母亲。一年后她母亲过世,她就做了全职太太侍奉丈夫。去年听说她丈夫生意失败,公司倒闭,也无力东山再起。好在公婆家底颇为殷实,足可供儿子啃老。但她父亲微薄的退休金不足以在上海生活,公婆总不能连亲家一起供养,所以她只好重新出来找工作,贴补父亲。她苍白的履历使她只能屈身于小公司做文员,为了多挣点钱又在一家餐厅做兼职;打两份工使得她无暇顾及家务,这引起了公婆和丈夫的不满,甚至有家庭暴力的痕迹…
她结婚后我们心照不暄的错开参加朋友聚会的时间,几乎没再见过面。偶尔一两次不期而遇也会以一方匆匆离席而告终。听着她的种种传闻,我经常在想: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于她?当初我们的分开到底是对还是错?
今天听到了她离婚的消息,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。我也不知道,在下一次遇见她的时候,我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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